要“酷”，還是要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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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｜杜晨   編輯｜VickyXiao

特斯拉最近又出了個大新聞：被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（NHTSA）要求在美國召回近5.4萬輛汽車。

為啥？

這又是它的完全自動駕駛(Full Self-Driving)軟件惹的禍：它有可能讓汽車在路口的停車標志前緩慢前行，而不是完全停止。

在美國，所有司機都知道，一旦看到路口有停車標志，不管有沒有看到其他車輛或者行人，司機都要先完全停下車，再繼續(xù)前行。所以，特斯拉自動駕駛里的這個功能妥妥地違反了不少州的法律，而且有可能會增加車禍風險。

為什么特斯拉號稱全智能的自動駕駛，在現(xiàn)實里，卻這么多bug？當這些bug造成嚴重后果，承擔責任的，是它，還是相信了特斯拉所描述的美好場景的司機？

上個月，全球第一樁涉及到特斯拉 Autopilot 的嚴重刑事起訴，浮出水面。

此案當中的事故，發(fā)生在2019年的洛杉磯郊區(qū) Gardena.

2019年12月29日深夜，司機 Kevin Riad 駕駛一輛特斯拉 Model S，從高速公路下匝道時，以較高的速度闖了紅燈，并且撞上一輛正常行駛通過路口的本田小轎車。事故導致本田車上兩人當場死亡，Riad 和特斯拉車上另一名女性乘客受到輕傷，目前已恢復。兩輛汽車均已報廢。

事后，美國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 NHTSA 宣布派出特別調(diào)查組。在此之前，這支特別調(diào)查組已經(jīng)對十多起和特斯拉 Autopilot 功能相關的車禍事件展開了調(diào)查。

去年10月，加州檢方正式對 Riad 發(fā)起了重罪指控 (felony charge)，包括兩項交通肇事致人死亡 (vehicular manslaughter) 的罪名。首次開庭安排在今年2月23日。

需要明確的是，本案的被告人是當時肇事車輛的司機。

盡管 Autopilot 技術無疑在事故中扮演了關鍵的角色，并且也將在本案的審理過程中被著重提及——但該技術本身，以及特斯拉公司，并非本案的被告。

（不過，美國聯(lián)邦和各地監(jiān)管部門，同時也在就 Autopilot 功能對特斯拉公司展開調(diào)查。）

此案也是目前全美已知的第一起涉及 Autopilot 功能，并且起訴對象為肇事駕駛員的重罪案件。這也意味著：即使司機認為汽車在“自動駕駛”，司機自己仍然是事故的責任人。

多位自動駕駛相關法律事務專家，包括南卡羅萊納州大學法學教授 Briant W. Smith，和律師 Donald Slavik 等表示，這次加州公訴 Riad 一案，是第一樁涉及相關輔助/自動駕駛功能致人死亡的嚴重刑事訴訟案件。

除此之外車禍受害者的家人也已經(jīng)分別向肇事司機和特斯拉公司發(fā)起了民事訴訟。受害者 Lopez 的家人在起訴書宣稱，那輛 Model S 在事故發(fā)生時“突然加快到無法控制的速度”，并且指控肇事者 Riad 本人此前的駕駛記錄非常不干凈，屬于“危險駕駛者”。這些民事起訴將作另案審理，和本次的加州公訴暫時無關。

如果你對電動車本身以及相關的技術行業(yè)有足夠多的了解，你可能會知道，被特斯拉命名為“Autopilot”的這一功能，并非真正的“自動駕駛”系統(tǒng)。

本質(zhì)上，Autopilot 就是很多汽車都有的輔助巡航功能的“升級版”，可以實現(xiàn)定速巡航、跟隨車道、調(diào)整車速等操作。該功能從2019年4月之后的車型開始標配，無需額外付費；2016-2019年的車型均包含了 Autopilot 所需的硬件，需要付費才能激活。

按照行業(yè)廣泛接受的國際汽車工程師協(xié)會 (SAE International) 標準，Autopilot 處于 L2-L3 之間，并未達到公認的“自動駕駛”的水平。

比方說，SAE 標準（見下圖）對于 L3 的一個重要指標，就是在特定情況下駕駛員可以無需關注路況；而特斯拉在功能說明和教學的時候也會告知車主，即使開始了 Autopilot 功能，駕駛員也仍需要保持注意力。

Autopilot 還有一個 FSD 模式，可以自動進行轉(zhuǎn)換車道、根據(jù)周圍交通情況自動調(diào)整車速、變換車道、駛?cè)腭偝鲈训馈⒆詣硬窜?、根?jù)信號燈/停車指示牌完成操作等更多功能。

FSD 的全稱是 Full Self-Driving（完全自主駕駛），其中大部分功能均已商業(yè)化；少數(shù)功能仍處于公測階段 (Beta)，但也對市售車型的消費者開放，只要付費升級 FSD，即可開啟。

然而，監(jiān)管部門似乎并不認同特斯拉的說法和做法。

在加州公訴 Riad 一案中，NHTSA 直接發(fā)表聲明，宣稱：

1）盡管許多車輛都有輔助駕駛功能，在法律上，只有駕駛者本人才是責任主體。

2）所有的汽車，不管是否有部分自動駕駛功能，這些功能是否開啟，都要求駕駛者必須保持全程的控制。(every vehicle requires the human driver to be in control at all times.) 

3）沒有任何的市售汽車能夠?qū)崿F(xiàn)自動駕駛。(no vehicle on sale that can drive itself.)

從 NHTSA 的表態(tài)中可以我們可以明確：截至目前，對于涉及到 Autopilot 以及類似輔助駕駛功能的交通事故案件，這些功能的確是事故發(fā)生的直接誘因。然而，監(jiān)管部門的思路，仍然是將肇事司機作為責任主體和懲治對象。

不過，就前述的第三條來看，考慮到特斯拉公司和其高管過去曾在許多場合嚴重夸大 Autopilot 功能的實際能力和特斯拉自動駕駛技術的先進性——NHTSA 的聲明，也直接駁斥了他們的口徑。

2016年5月7日，美國俄亥俄州，一輛開啟了 Autopilot 功能的 Model S 撞上一輛卡車。駕駛員當場死亡，Autopilot 在美國奪走了第一條生命。當時，該功能剛剛上線半年之久。

根據(jù)硅星人統(tǒng)計，自從該功能發(fā)布以來，全球已知確認與 Autopilot 功能相關的交通事故已經(jīng)造成至少6人死亡、多人嚴重受傷。

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 NTSB（一個政府屬性的民用交通事故調(diào)查機構(gòu)），已經(jīng)對至少28起特斯拉電動車傷亡事故展開特別調(diào)查。這些事故涉及包括 Autopilot、電池起火、剎車失靈等諸多因素。

去年，NHTSA 發(fā)布政府簡報，宣布正式就11起涉及 Autopilot 的具體事故，對特斯拉公司，以及其推出的 Autopilot、交通感知巡航系統(tǒng) (TACC) 等功能的設計能力，展開更加詳盡的調(diào)查。

而在歐洲，特斯拉的過度宣傳問題已經(jīng)受到政府重視了。比如在德國，反不正當競爭監(jiān)管機構(gòu)在2020年起訴了特斯拉，指責 Autopilot、FSD 的命名和宣傳行為構(gòu)成了誤導公眾的行為，并且道路運行車輛開啟這些功能，違反交通安全法規(guī)。

該案中，法院判定特斯拉敗訴。從此，特斯拉被禁止在德國使用 Autopilot、FSD 之類的字眼，并且在營銷宣傳內(nèi)容中也不得繼續(xù)誘導消費者相信其在“自動駕駛”方面的能力。

很多硅星人的讀者應該記得，在2018年，101高速的 Mountain View 路段，華人車主 Walter Huang 駕駛一輛 Model X ，在正常前進行駛中突然撞上了混凝土隔離帶，不幸殞命。

當時，車上就開啟了 Autopilot 功能，然而這輛高配 Model X 搭載的諸多強大的的傳感器，和先進的道路掃描軟件算法，都沒能及時發(fā)現(xiàn)前方道路收窄，導致了事故發(fā)生。

相關調(diào)查顯示，這位車主在生前已經(jīng)幾次對自己的妻子、家人和其它 Model X 車主吐槽過 Autopilot 功能不好用。具體來說， Autopilot 已經(jīng)好幾次把車往他后來喪命的那條隔離護欄上拐了。

Huang 生前在蘋果擔任工程師，然而就連他都沒能對 Autopilot 功能局限有足夠清楚的認識，就更別提那些非科技從業(yè)者，對電動車和輔助/自動駕駛技術不夠熟悉的普通車主了。

很多車主選擇特斯拉，看中的正是它的高科技屬性，給人很“酷”的感覺。而 Autopilot，又似乎是人們期待已久的自動駕駛技術，在大規(guī)模市售車型中的最早也最高調(diào)的應用

結(jié)果就是，某些壓根沒有達到自動駕駛標準的輔助駕駛技術，包裝在自動駕駛的假面之下，非但沒有讓道路交通更加安全，反而釀成了更多事故。

歐盟新車安全評鑒協(xié)會成員、英國汽車安全專家 Matthew Avery 接受當?shù)孛襟w采訪時曾表示，特斯拉在 Autopilot、FSD 等功能的宣傳上極具誤導性，容易讓那些對技術不太熟悉的消費者，誤以為他們花錢升級了 Autopilot/FSD 之后，自己的汽車就獲得完全自動駕駛的能力了。

“Autopilot 導致的許多事故都是致命的。這些司機究竟是在鬧著玩，或者因為更糟糕的情況——他們真的相信 Autopilot 就是完全自動駕駛——我們無從得知?！?/span>

去年，特斯拉向一部分車輛推送了 FSD beta 9 測試版軟件，讓這部分車主給特斯拉提供路測數(shù)據(jù)。

但是一些車主很快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一版本的 FSD 非常不穩(wěn)定、不安全，會把月亮當成信號燈，還會時不時竄入自行車道。如果真的讓這些車上路，它們毫無疑問將會成為嚴重的道路安全隱患。

消費者權益機構(gòu)《消費者報告》(Consumer Reports) 發(fā)布了調(diào)查報告，宣稱特斯拉推送的 FSD 測試軟件缺乏安全防護，對其它道路參與者帶來嚴重風險。

近日，一家名為 The Dawn Project 的社會公益機構(gòu)，在《紐約時報》上刊登了一則整版廣告，題為“不要成為特斯拉碰撞測試假人”，指責 FSD 功能的技術可靠性、安全性非常糟糕，特斯拉面向市售車型提供該功能，讓車主成為路測“小白鼠”的做法是在草菅人命。

“一家《財富》500強公司，銷售的數(shù)千輛汽車，運行著最糟糕的軟件，在公開道路上行駛，而我們的家人將成為這些汽車碰撞測試的假人——這不是我們想要的，”廣告寫道。

賣了這么多年，特斯拉電動車的普及程度現(xiàn)如今已經(jīng)非了，它的獨特感、科技感，給車主身份增添的“酷”的標簽，也不如從前了。

而我們在今天觀察到的是：Autopilot、FSD 等實際是輔助駕駛，卻被宣傳夸大為自動駕駛的功能，正在延續(xù)著特斯拉作為一個“酷”品牌的生命。

然而，讓車主對這些功能產(chǎn)生錯覺，進而誘發(fā)更多的交通事故、生命和財產(chǎn)損失——這件事，可一點都不酷。